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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级爬墙选手

【曦瑶/微晓薛】(一发完新年贺文)平安京纪事 HE

菜鸡选手的第一篇魔道同人,全文8k+,剧版书版融合,主曦瑶,微晓薛,忘羡提及,恶友友情向

重度重度OOC预警,私设如山

阴阳师背景,事实上对阴阳师了解极少极少,如有错误,欢迎指正。

撞梗致歉


Summary:金光瑶在观音庙留了后手,两人一同逃往东瀛,定居平安京。金光瑶成为了一名阴阳师。时间线在观音庙十年后。


以下正文


玄色的衣衫隐入如墨的夜色,只一柄软剑闪着寒光。一身黑衣的男人目光灼灼紧盯前方的虚空,一剑刺出,一个面目狰狞的鬼怪怪叫一声显了形。只是它反应极快,并未被伤到要害,反是嚎叫着朝着眼前的男人扑来。男人并不惊慌,刹那间乾坤袖中几张符咒飞出,那鬼怪便被定在原地,动弹不得了。

收服了鬼怪,擦去软剑上的血迹,男人轻巧地从屋檐上越下,在小巷子里拐了几圈,确定附近没有别的邪祟后,转身进入了一个狭小的庭院。庭院里只两间矮矮的屋子,另一个男人拿着锅铲从房子里走出来,看到同伴回来,咧嘴笑了,露出了两颗小虎牙。

“小矮子可真是越发厉害了,我饺子还没煮好,就已经除了鬼怪。”他打趣道,“要是十年前你也这么厉害,那……”

“成美!”刚回来的男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愠色。

“呸呸呸,怪我怪我,今天我自罚三杯,大过年的,提这种早就过去的事做什么。”

刚回来的男人正脱下外袍,闻言一愣,随即苦笑一下。

是啊,弹指一挥间,已是十年光景,那些,也确实是前尘往事了。

 

十年前的观音庙一役,聪明如敛芳尊,自然是留了后手。他虽算不到聂怀桑的辛苦布局和蓝曦臣的转身一剑,却也大抵知道仙门百家不会轻易地放他离开。与赤锋尊一同封入棺中的,不过是一个傀儡,而身负重伤的金光瑶则被薛洋救走了,两个人连夜去了东瀛。

初到平安京的两个人都不好过,尽管金光瑶从金家带出来的钱够这两个人挥霍一辈子,但他们一个刚刚被断腕又一剑穿心,另一个也缺了一条手臂,还因为不明原因面色苍白形销骨立,常常是两个人一起疼得瘫在榻上挨饿。后来金光瑶慢慢养好了,灵力也恢复了,薛洋帮他接上了断臂,自己却是一点好转都没有。

金光瑶曾拐弯抹角地问起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,薛洋倒是满不在乎:“我把心头血给宋岚让他修补晓星尘的灵识,又把金丹剖出来给他让他复活晓星尘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啃一个大鸡腿,满嘴流着油,“否则你以为宋岚怎么会放我活着离开义城。”

金光瑶嘴角抽搐了一下:“那你家晓道长活了吗?”

薛洋眼里的光暗了下去:“他大约是恶心透了我,”他说这话的声音轻不可闻,“在我离开的时候,他的灵识还没有补全。”

“对不起啊,成美,我……”这下倒是金光瑶过意不去了。

“没事,小矮子。”薛洋丢下了那啃了半个的鸡腿,去门槛上坐着了。

金光瑶看着他的背影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
薛洋提到晓星尘的样子总让他想起蓝曦臣,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月光。他从前坏事做尽,谁没有算计过,谁没有害过,只有蓝曦臣,皎皎君子的泽芜君,是他拼尽全力帮助扶持守护的,不忍让他沾上一点污秽的存在。只有蓝曦臣,在他被人从金鳞台的最高一层踢下来,又踏着血泪以戮为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段岁月里,给过他真心实意的尊重和垂怜。

仅仅是尊重和垂怜罢,他可是万人唾骂的娼妓之子、大恶人,又怎么能让皎皎君子的泽芜君,与他共同陷于泥淖之中呢。

可是这份信任与不负,换来的却是寒室里的恩断义绝和观音庙的转身一剑。那一剑没有刺中要害,但是真的太疼了,疼到金光瑶只要想一想,就觉得一阵瑟缩。

他恨蓝曦臣吗?他不知道。他大抵是应该恨的。那可是杀自己的仇人啊。可是那许多年隐忍而沉默的爱又绝无法轻易消弭。

所以在平安京的最初几个月里,金光瑶总是心乱如麻。后来,渐渐地,他慢慢放下了,带着那一剑的伤痛,在远离那个人的地方,他不是也好好地活着吗,反正余生,与那个人,也再不会相见了。

再不会相见了。

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,金光瑶成了一名阴阳师。降妖捉鬼这些事算是金光瑶的本行,恨生仍在他身边,再让修鬼道的薛洋帮忙做一点符,对付东瀛的鬼怪还是没有问题的。薛洋修为尽废,倒也乐得帮金光瑶打打下手。

就这样,转眼就是十年。

 

吃过了饺子,金光瑶和薛洋打算出去转转。这天是东瀛的新年,平安京的城东,照例是要有花火大会的。金光瑶和薛洋换上了东瀛的服饰,夹在如织的人潮里缓缓走着,薛洋去买了一份大阪烧吃得痛快,金光瑶看着眼前的一切,竟恍惚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。

来看花火的年轻人大抵都是一对一对的,女孩子穿着花色的浴衣化上妆容踩着木屐依偎在爱人的怀里,也有那么一两对断袖,金光瑶和薛洋两个人夹在其中实在有些奇怪。

“害,小矮子,为啥年年都是和你来看花火啊,大爷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?”

“难道你想要找个东瀛姑娘一起看花火吗?”

金光瑶话中之意不言自明,薛洋不做声了。

嘭得一声,花火在天空中绽放,照亮了平安京。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。天空中火树银花,好不壮观。

“快快快,小矮子快许愿!”薛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,做出虔诚的样子。

金光瑶抿嘴一笑,他没有什么愿望,只是恍惚又想起某一年金鳞台的清谈会,他也安排了这么一场花火。彼时站在他身边的,是蓝曦臣。

而这十年来平安京的花火,竟总没有那一年金鳞台的好看。

 

新年一过,日子仍旧平平淡淡地过下去,金光瑶每日出去除祟,有时是受了人委托,有时是自己出去夜巡。薛洋仍安安分分地待在小院子里画符和做饭,无聊得紧了,就去集市上溜达两圈。

可平安京变得不那么平安了。

眼前的妖已经在平安京闹出了好几条人命,金光瑶与他缠斗半晌竟找不到破绽,反倒是自己身上添了好些伤,手中的符咒也所剩无多,金光瑶有些焦躁,一个不留神,竟让那妖把恨生剑一掌拍成两截。

金光瑶估算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阴阳师的距离,叹了一口气,觉得自己就快交代在这里了。

那妖张牙舞爪地朝金光瑶扑来,金光瑶拿起带着剑柄的半截恨生,打算来个鱼死网破。

就在这时,金光瑶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箫声。

他蓦地瞪大了眼睛。

十年一别啊,可那箫声,是他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,裂冰的声音。

箫声中灵力精纯,那妖被制住,动弹不得,咆哮挣扎着。金光瑶整个人如痴傻了一般呆呆地站着,他知道自己身后站的是谁,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。

但是忽然间,那妖挣脱了箫声的束缚,转头狂奔跑了。

是院子的方向。

薛洋!

金光瑶如梦方醒,拔腿追去,却被人一把拉住胳膊。

金光瑶急了,一边挣脱一边大喊:“快放开我,成美有危险!”

“有人去救他。”

金光瑶一愣神,还不等他细细琢磨这个有人是什么意思,便被拉进了一个怀抱,之后便离开了地面。凛冬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脚下是曾将他一箭穿心的朔月,蓝曦臣的双臂在他胸前交叠,像怕他跑了一般,把他紧紧箍在怀里。

金光瑶脸涨得通红,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恩怨爱恨,隔着一剑之仇,隔着十年的时光,却一见面就是这么亲密的姿势。而且蓝曦臣,什么时候变成情感这样外露的人了?

朔月落在小院的外面,金光瑶跳下剑冲进院子,看到一个白衣道人把薛洋牢牢护在怀中,剑光舞动,堪堪制住那妖怪的攻势。

晓星尘。

金光瑶内心一阵五味杂陈,低头又见蓝曦臣递给自己一柄剑。

是朔月。蓝曦臣将剑锋朝向自己,剑柄递给金光瑶。

“恨生已断,暂时用这个。”

金光瑶一愣神的功夫,那妖怪已经发动新一轮的攻击,眼见晓星尘就要抵挡不住,情况紧急,金光瑶拽过朔月便去助战。朔月与霜华的攻势凌厉,兼之裂冰的声音搅得那妖怪心神大乱,抵挡不住便要逃走。金光瑶飞身上前一剑刺中其要害,把乾坤袖中剩余的符咒尽数甩到妖怪身上,那妖怪终于不再能动了。

将妖怪彻底收服,画下六芒星代表结束战斗。金光瑶尝试静心凝神平复剧烈的心跳,却听到背后一阵哭声。

薛洋这会儿正挂在晓星尘身上,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,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哭得撕心裂肺,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喊着“对不起、“道长我错了”、“你快刺我一剑”这样的话。晓星尘一只手搂住他的腰,一只手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。

而一边的蓝曦臣,正用极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金光瑶,只是那眼神中露出让人不忍去看的哀伤。

金光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将朔月握在手中。他一松手,这上品灵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。金光瑶后退两步,转头跑出了小院。

蓝曦臣失落地唤了一句:“阿瑶。”

“唉你快去追啊!还愣着干什么!”这会儿薛洋暂时收拾好情绪,眼见金光瑶跑了蓝曦臣还杵在原地,急得直跳脚。

“他大抵还怨我,便不肯见我吧,”蓝曦臣转身面对着屋子,神色暗淡。

怨吗?薛洋一愣,突然意识到连自己都不知道金光瑶的真实想法,观音庙那些事情自从他们来东瀛以后便心照不宣地不提。只是不说出来,并不代表那些伤口不存在。

 

金光瑶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走,直走到一座三层小楼前面。他跃上房顶坐下,抬头望着月亮。

他在逃避,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在平安京,他和薛洋有极安定的生活。在中原他们是仙门百家人人喊打的大恶人,但在这里,他从前的功绩与罪恶都清零了,他不愿启齿的过往,娼妓之子、偷技之徒,都可以算作不存在了。他是受人尊敬的阴阳师,与自己的同行们是互帮互助、相互信任的君子之交,百姓们也对他感恩戴德,每逢节日或除掉大妖,百姓们送来的礼物便会堆满整个小院。这是他前半生所没有的尊重和认可、安定的生活,如今,他全都得到了。

于是,他筑起了心墙,与过往划清界限,将与聂家的恩怨、在金家的屈辱和挣扎、瞭望台,凡此种种,包括蓝曦臣,全都隔在了外面。

但蓝曦臣,终究是与其他那些不同的。

他的心墙,在蓝曦臣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。

重逢的那一刻,他本以为自己会怨他恨他,但他发现,那份隐忍而绝望的爱在这十年间竟半分也不曾减弱。从前他娶秦愫,一方面是不得已,另一方面,也是他要给自己断了和蓝曦臣的念想,他是污泥中的人,和蓝曦臣有金兰之谊,得那数十年间的秉烛夜谈、抵足而眠,能够发乎情止乎礼,已是三生有幸。蓝曦臣是皎皎明月,应当与美丽贤惠的仙子结成道侣,在云深好好做着宗主,一生平安顺遂。

可是蓝曦臣却突然出现在这里,把自己的生活和心境再次搅出了波澜,再也无法平静了。

蓝曦臣对自己,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?他也应当是怨恨自己的吧,毕竟自己恶行累累,利用他欺骗他,至少,他一定是不信自己的,否则,也不会只听聂怀桑一句话便转身给自己一剑。

那如今,又算什么呢?愧疚吗?他可是大义灭亲,为民除害,有什么好愧疚的呢?况且十年的时光,还不够消弭掉那一点点可怜的愧疚吗?他在院子里,看自己的眼神又算什么呢?

金光瑶的脑子里一片混乱,怎么也理不清思绪,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,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是泪痕。

 

金光瑶回到院子的时候晓星尘和薛洋已经睡了,蓝曦臣拿了一床被褥铺在金光瑶房间里的空地上,看样子是打算这样将就一夜。

“泽芜君这样的君子怎么能睡在地上?”金光瑶去把床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,把蓝曦臣拿的被子铺到床上。

“阿瑶你不必如此,我没关系的。”蓝曦臣抓住他的胳膊。

金光瑶不动声色地抽开了:“何况泽芜君来我这里,便是客,待客之道,哪有主人睡床,叫客人睡地板的道理。”

“阿瑶,”蓝曦臣有些失落地说,“其实,我们也可如从前一样。”

如从前一样?金光瑶的动作顿住了,抵足而眠?

“不一样了,泽芜君。”他轻轻地说。

良久的沉默。

蓝曦臣没有再坚持,他只是转而说到:“晓星尘明日会带薛洋回去找魏无羡,薛洋的身子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。”

“那泽芜君呢?身为宗主,不赶紧回去,宗族的事务怎么办?”

这几乎是在逐客了。

“这些年,云深不知处的事一直是忘机在打理。”蓝曦臣的声音很轻,也不管金光瑶在不在听,“观音庙,”他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得出这三个字,“之后,我便闭关了。忘机作了仙督,和无羡结为道侣,如今景仪和思追也都可独当一面了,云深的事务,都是他们在打理。”

他看了金光瑶一眼,对方背对着他,看不出情绪。

“一千两百座瞭望台,全部保下来了,如今第二批也将建成,这是福泽千秋的功业。你母亲的尸骨,我也已从怀桑处寻回,葬在了姑苏城郊。金凌做了宗主,他过得,并不轻松,但他做得很好,江宗主和无羡都帮衬着他,如今,金家也在慢慢变好。阿瑶,这些事,你都大可放心了。”

放心?他有不放心吗?的确,听到母亲得以完葬,以及阿凌近况如何,他的内心,是有宽慰的,但其他那些,蓝忘机魏无羡如何,聂怀桑如何,甚至瞭望台如何,都与他无关了。

“我如今身居东瀛,仙门百家中事与我无关。”他脱下外袍和衣躺进被子,依旧背对着蓝曦臣,“蓝氏家规是亥时休息,现在早已过了亥时,泽芜君又舟车劳顿,该歇息了。”

说罢便不再做声。

他听到蓝曦臣重重叹了一口气,在他身后又站了许久,才去熄了灯烛,往床上去躺下。

这一夜,两人都是无眠。

 

果然次日一早,晓星尘便带着薛洋来跟金光瑶辞行,薛洋临走前帮金光瑶准备了足够他用很久的符咒,又扮出很凶的样子对蓝曦臣说:“你要是敢欺负小矮子,本大爷就跟你没完!”

“我定不会再负阿瑶。”连金光瑶都听出来薛洋是玩笑话,蓝曦臣却答得郑重。

在场人皆是一愣。

金光瑶赶紧岔开话题:“好了好了成美你身子要紧,回去了要听晓道长的话,不要再为非作歹了,听到没有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,小矮子,我很听道长话的,你,你自己在这里,也不要受了委屈啊。”

薛洋很不舍地与金光瑶告别,晓星尘牵着他走出了院子的门。

金光瑶转头看向蓝曦臣:“那泽芜君呢,不回去吗?”

“我,我,”蓝曦臣支支吾吾地,大约是不善于这样胡诌,脸涨得通红,“忘机与无羡很好,回去用不到我,我也想出来散散心,可能还要叨扰阿瑶一段时日。”

得,这样他也不好赶人了。蓝曦臣是打定主意要在东瀛跟着他了,他要再不收留蓝曦臣,这翩翩公子只怕就要露宿街头了。

 

仿佛是回到了射日之征前的云萍,账房先生孟瑶与逃亡的少年宗主蓝曦臣挤在一个屋檐下,只是岁月和人事在他们中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,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。

蓝曦臣就住在薛洋空出来的那间屋子。金光瑶仍是每日出去除祟,蓝曦臣有时跟他一起,有时只是坐在院中等他。金光瑶不愿意用朔月,去打了一把新的软剑,仍叫它恨生。蓝曦臣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,去买菜也语言不通,金光瑶每天要捉妖,还要多照顾一个人。蓝曦臣脸上常常挂着抱歉,便卖力地为金光瑶铺床烧火,或是给晚归的他准备好热水。

两个人看似亲密无间却又尴尬非常,内心都有隐秘不能言的渴望,倒让两人在相处中恭敬却又疏离。

金光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捉妖时心不在焉了。蓝曦臣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奇怪极了,他与自己的接触总是小心翼翼,他的眼神总是深情又哀伤。金光瑶甚至曾经在半夜醒来时看到蓝曦臣站在他窗下看着他。他不是没想过蓝曦臣心里是不是抱着与他一样的情感,只是他不敢,他怕问出口,就连这表面的平静和谐都维持不了了。

妖怪的攻击袭来,与他合作的阴阳师用式神替他挡下,转头担忧地提醒道:“你没事吧,怎么总是走神,要不要回去休息?”

“不用,不用,我没事。”金光瑶屏息凝神,一举击杀了妖怪。

他必须要做些什么,看看蓝曦臣到底在想什么,让他的生活回归正轨。

 

“阿瑶,身在何处?”

“阿瑶,归来否?”

“阿瑶……”

我错了。我不该不信你。我心悦你。我想你了。

琴弦染血,灵力耗尽。本该整洁清雅的寒室一片杂乱,画稿、字迹堆满散落在桌子上,残茶已冷,火盆也熄了,蓝曦臣却似觉不到寒冷与口渴一般,他没有束发也没有戴抹额,因为长久的问灵,洁白的衣袖上已染上了斑斑血迹。

却是无人应答。

阿瑶,应当恨极了他吧。朔月穿心是这样疼,棺材里是这样黑,九重禁制之下再无来世,是这样的绝望。

蓝家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,太迟了啊,他们最想护住的人,都是在众叛亲离的悲凉中死去。

阿瑶的一生凄苦,从小在勾栏院长大,娼妓之子,人人可欺。他两次被从金鳞台上踹下来,金鳞台那么高啊,他该有多么疼多么屈辱。认亲之后,金光善把他当成了一把刀、一个工具而不是自己的儿子。金子轩可以过生日享受百家祝福,他却只能帮着张罗,受尽了冷眼。金夫人和金子勋从不将他当人,他在金鳞台也不能住金氏子弟住的玉石房子。三尊结义本该为他提供一个靠山,可聂明玦不能懂他容他,揪着他杀的几个修士不放,甚至出言侮辱他的母亲,而蓝曦臣,竟也没能及时察觉出大哥和三弟之间的矛盾。

若是,若是他能早些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,若是自己能保护他,若是自己能向金鳞台下聘,也许,也许这之后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。

他依然记得清谈会时与他秉烛夜谈的阿瑶,眼睛总是亮亮的,向自己讲述着建造瞭望台的宏图远景。之后,他们便抵足而眠,只穿亵衣没有束发的阿瑶总能让自己看呆,他熄灭灯烛然后回头朝自己一笑,他这一生,也许真的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时,才会有这样真心的笑容。睡着的时候,阿瑶总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大约一直是如履薄冰,没有安全感吧,让他感到心疼不已。

那时,若是自己能抱抱他,告诉他不必事事逞强,那该多好。

可是如今,他已是棺中的枯骨,魂魄不出百年也会散得一星不剩,却是再也触不到了。

他蓝曦臣,能做什么呢?尽力弥补吗?可那人永远也回不来了。

他去了清河,向聂怀桑要回阿瑶母亲的遗骨。聂怀桑不可置信地质问他,皎皎君子的泽芜君竟要为一个大恶人低声下气地求自己。

“那我大哥又算什么呢?是我算计的金光瑶,泽芜君是不是也要杀了我?”

“怀桑为自己的大哥报仇,并没有错。”他苦笑,“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”

“阿瑶变成那样,错全在我。”

聂怀桑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。他报了仇,可大哥,也回不来了。

“将敛芳尊母亲的遗骨还给泽芜君。”

他跪下了,给聂怀桑重重磕了三个头,聂怀桑并不看他,转身回内殿去了。

他将阿瑶母亲的遗骨葬在了姑苏的城郊,之后便宣布出关。恰逢姑苏蓝氏将承办清谈会,虽然忘机是仙督,但他仍是宗主,是需要出席谈话的。

如今的清谈会,不再有那个如金星雪浪般明媚的人了。

在清谈会的最后一日,他下定决心,起身说;“今日,我想与众位谈一谈敛芳尊,以及保留瞭望台的问题。”

满座哗然。

其他宗主都是诧异不解,更有甚者直言敛芳尊六杀绝世,是没有争议的大恶人,罪不容诛,瞭望台更是剥削民脂民膏,理应拆除。

聂怀桑低头不语,江澄眉头紧锁,金凌低下头几乎要落泪,只有蓝忘机和魏无羡对望一眼,懂得了他的意思。他与忘机都不善辩,幸亏有魏无羡据理力争,保下了瞭望台。

清谈会结束时他已是身心俱疲,疲惫地拱手像魏无羡道谢。魏无羡摆摆手说都是一家人,只是蓝曦臣如今的样子,很让自己联想到曾经的蓝湛,之后的事情,他和蓝湛可以解决好。

于是他再次闭关了,这一闭,便再不曾出来过。

这十年里,他夜夜梦中皆是观音庙的血色,是阿瑶质问自己时的字字泣血。有时是从前的时光,却在他伸手欲拥抱对方的时候化为虚无。日间,便是问灵至琴弦染血,或是将相思苦痛都寄于书字画间。

直到那一天,那个本该早已死在义城的白衣道士突然出现在云深,让他一起到东瀛去。

“平安京有你想见的人。”

 

金光瑶退出了蓝曦臣的回忆。

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,早已是一片潮湿。蓝曦臣这十年是如何过的,他不是没有想过,但如此这般将自己活成一具行尸走肉,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。观音庙那一剑,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错付,所以之后便不敢再动情回想。若非今日趁蓝曦臣睡着时与他共情,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,蓝曦臣用情,并不比自己少半分。自己在平安京的日子不可谓不自在,可蓝曦臣,那样温柔和煦的,明亮如月光的蓝曦臣啊,却因为自己自囚于寒室,生生受了十年的煎熬。

蓝曦臣醒来的时候,收获的是一个哭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金光瑶。他条件反射地搂住对方,他的阿瑶把脸埋在他胸前,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,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,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
蓝曦臣知道发生了什么,被共情之人会在共情中回溯所经历的一切。他紧紧回抱住金光瑶,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。他把脸埋进金光瑶的发间,感受到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。

“没事了,没事了阿瑶,都过去了。我在这里。”

你在这里,一切就都变好了。

 

又是一个新年,金光瑶仍旧在除妖之后回到小院,蓝曦臣已经煮好了饺子,看到他裹挟着寒风回来,忙迎上去,把他冻红的手揣到怀里,驱动灵力暖了又暖,又把姜汤端到他面前。

“冬夜除妖又不是第一回了,哪就这么娇弱了。”金光瑶笑着打趣,却并没有拒绝爱人的关心。

吃完饺子,两人一道去看花火。金光瑶终于不是在一对一对的恋人里孑然一身的那一个。蓝曦臣拿狐裘大氅把他包得严严实实拢在怀里,在他发顶落下浅浅的吻。

尽管修为颇高并不需要这样,但被一个人无微不至地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。

花火在夜空中绽放,万紫千红,绚烂夺目。

“二哥,二哥,快许愿!”烟火的光芒之下,金光瑶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
蓝曦臣看得痴了。

“这些年,在忘机、无羡和小金宗主的努力下,人们都逐渐意识到,昔日的仙督敛芳尊金光瑶,虽弑父杀兄杀妻杀子,但其中,有太多因果循环,身不由己。其罪虽恶,但心怀苍生,更有瞭望台之举,福泽百姓,不可谓无功,故功过相抵,不再追究。”

“阿瑶,你不是恶人,你仍旧是人们承认的前任兰陵金氏宗主和仙督。”

“所以,”蓝曦臣执起金光瑶的双手,与他额头相抵,“阿瑶是否愿意跟我回去,与我结为道侣,余生永不分离?”

“这,就是我的愿望。”

金光瑶愣住了。

他低下头,唇边的笑意和眼中的泪水都无法掩盖,原来他为了自己,竟能做到如此吗?这许多年的爱,从来都是有回应的。

他扬起脸,把泪水与笑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蓝曦臣面前。

“我愿意,”他踌躇了一会儿,终于下定决心地说出,“夫君,永生永世,都不再分离。”

下一次花火绽放的时候,他们吻住了彼此。

这世界亏欠你良多。

那便由我,来还给你。

FIN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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